第121章 污水

“我有一个好的人选，手术现在做，立刻马上。”
  陆双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她的脸因为激动而通红着。
  吴院长的眉心拧了拧，似是有些纠结，“这手术本来就是要你来做，只是……”
  “只是什么？”陆双的声音很焦急。
  “只是我们医院选择临床实验的对象，是有很多手续要办的。包括背景调查，病理分析研究，还有……”
  “手续可以后补，但这个手术我要现在做。”
  陆双的眉头紧紧拧着。
  说实话，陆淼的情况，她是很了解的。
  重症哮喘，肺部已经开始呈现小部分纤维化了。这样的病症最忌讳发烧感冒，可刚刚韩乾来电话的时候说，陆淼高烧不退，失去意识，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韩乾还说，他送陆淼去了就近的医院，但那边的医生不想收这种几乎于等死的病人了。
  死马当活马医，如果陆双有好办法的话。
  当然，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试试他们最新的研究，或许还会有几分希望。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感受。
  甚至连她爸爸进行肺移植手术的时候，都从未有过的感受。
  陆双记得她爸爸上手术台的那天，直觉告诉她，一定会一切无恙。
  她照常工作，查房，门诊，值班，甚至连半分忐忑的心态都没有。
  然后工作都结束了，她爸爸的手术也结束了，情况很好，没有任何异常。
  那个时候，陆双的全部信念都在告诉她，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今天……所有的预感，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
  确切的说，这种预感很差。
  “小陆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并不符合咱们医院的流程规定。”
  吴院长一边说一边抚了抚自己脑袋上那一小块儿纱布，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陆双长舒了一口气，算是破罐破摔了，“这项研究是韩乾投资的，我想，选择谁来参与实验手术，他的意见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吧。”
  陆双从没有想过用韩乾来压吴院长，可是现在，她也是没有办法了。
  话音一落，吴院长的眉头便立刻挑了起来。
  “韩总认识这个实验对象？”
  “对。”
  “既然如此的话……”
  “我当你同意了。”
  话到此处，陆双转身便离开了。
  陈安洵站在陈院长的门口，也听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以至于陆双冲出病房门的时候，一头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喂，出了什么事吗？”
  “你快走，别添乱。”
  陆双冷冷的道了句，随即便站直身子快步的向前走。
  “直觉告诉我，你现在着急的事情和强哥案子有关。”陈安洵跟在陆双的身后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是有关，如果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那个强哥的身上又多了条人命。”
  陆双冷冷撂下了句话，刷卡走进了手术区，也正好将陈安洵甩在了门外。
  陆双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他们科室的标配手术室，开始着手安排手术。
  陆双知道自己此刻这种不走正规途径的任性行为或许会为她自己带来些麻烦，但事情突发又紧急，她没有时间顾得上太多了。
  不一会儿，吴院长便打电话到了手术室。
  那个老头子相当痛快的答应了陆双的手术请求，甚至还安排了人手来协助她。
  只是在挂掉电话前，这个老头子认认真真又话里有话的鼓励了她。
  “既然要做，那就一定要成功。”
  若是放在平日里，陆双或许还会对吴院长的鼓励报以几分感谢，但是今天，她草草应付了几句便直接挂掉了电话。
  陆双知道，以吴院长的性格，刚刚肯定给韩乾打过电话了。
  半个小时以后，陆淼便到了。
  陆双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人是直接通过绿色通道送到楼上手术室外面观察区的，不影响急诊的正常运转。
  陆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医院这个地方的冷意。
  周遭的光亮，温润又单调。
  陆淼躺在平板车上，身上还穿着仁爱医院的病号服。
  她应该是被人从医院直接带走的，此刻衣服上布满了污渍，甚至还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淼淼！”
  陆双冲到车边握住了陆淼的手，是滚烫的，她在发烧。
  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几团乌青，脸颊带着高热后的红，嘴唇却是一片惨白。
  陆淼似乎能感受到陆双来到她的身边，她的呼吸更重了几分，带着肺部简单运转过的 声。
  陆淼的反应让陆双很欣慰，她能感受到她，能听到她，这就代表着她们可以放手一搏。
  “淼淼，你要打起精神来，相信姐姐。”
  陆双给陆淼做了个初步的检查， 并将她所有的情况都记在心上，甚至不许要动笔。
  她要为陆淼再造支气管，用以减缓她肺部的压力。
  在用药方面，要考虑她的身体底子，更要慎重。
  陆双用最快的速度在大脑中勾勒出陆淼这台手术的步骤，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周遭的人帮忙配合手术以及进手术室做准备的麻醉医生和小护士才明白这手术台的人到底是谁。
  陆双不避讳自己和陆淼的关系。也丝毫不去克制自己的情绪。
  毕竟这种忘乎所以不顾后果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做。
  上次吴院长突然倒下，陆栖迟甚至都被她叫来了手术室。因为事后并没有人泄露那次手术违章操作的事情，陆双便想，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更多。
  她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不在了，站在崩溃的边缘，唯一没有忘却的只剩下她手术的技巧。
  此刻呼啦啦的涌了不少人进来，开始着手布置手术室，还是陆双的老搭子陈阳走到观察区，小声对她说道。
  “喂，我就是想再提醒你一下，这台手术是会全程录像的！我现在要进手术室打开监视器了，各个科室的负责人都在上面看着，一会儿手术的时候你注意自己的情绪。还有……吴老头让我来记录这个病人的信息，去做样本匹配，好在后期入档。我会再为她做个详细的检查，顺便去血库准备好和她匹配的血袋备用，你可以手术吗？这次……不能折手啊。”
  陆双点了点头，看起来，仿佛在无力中还带着几丝卓然于胸的愤怒，“我去做手术准备，我妹交给你了。”
  *
  韩乾并没有见到陆双，他甚至没有进第一医院。
  车子停在街角，他便坐在里面，安静的望着医院大楼的方向。
  韩乾并不方便露面，他不希望给陆双带来麻烦。
  人已经送到了，剩下的……都要看他家陆医生了。
  韩乾将陆淼的大概情况在电话中交代给陆双，寻找陆淼的过程并不简单。
  陈林深先是派人到陆伟提到的地方打探情况，最近这些日子，确实听说强哥绑了个人，但那个人并不在罐头厂。
  又经历了几次波折，他们找到了陆淼的行踪。可却在行动前暴露了，陆淼再次被人转移。
  陆淼被人丢在郊区一家废弃养鸡场，被找到时候，她人在发臭的鸡棚里，高烧不退，周遭并没有人活动的踪迹。
  情况很诡异，然而最诡异的是……
  当他们的人找到昏迷的陆淼后，她的手心中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韩乾 等我”。
  陈林深让手下的人将那张纸条带给韩乾，他便仔仔细细的看，找了个人，将这纸条送到警察局去。
  安静的车厢内，就连人的呼吸声都显得很微弱。
  韩乾的司机似乎习惯了自家老板这种不爱与人交谈的习惯，便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
  韩乾的手机适时的震动了起来，在这极其安静的空气里，就连振动的声音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韩乾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俊眉微微一挑，修长的手指潇洒一划，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收到纸条了？”
  电话那边的人，是陈林深，他的声音并不如往日那般轻松随性，反而带着一些深重的忧虑。
  “收到了。”韩乾淡淡答。
  “强哥知道了是你在找他。”
  “确实是我在找他。”韩乾依旧冷静。
  “韩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从来不沾手道上的事儿，你见不惯那些打打杀杀，占地盘拼火力，你想做干干净净的生意，赚干干净净的钱。可这上面的杀罚掳掠，哪里有这么简单。只要沾了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你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圈子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回答陈林深的是一片安静。
  “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别担心，不会有事。”
  韩乾只是淡淡道了句，随即便挂掉了电话。
  那个叫强哥的人让他等他？那他就在这等着……
  韩乾本无意多管闲事，可如果这个人欺负到了他的头上，他还有必要忍气吞声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韩乾不喜道上种种，甚至不甘心与之同流合污。
  现在来看，这污水，他还真是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