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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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垚皱了下眉,她不记得她干过这件事。 虽然她想干,但她真忘了。 而且,这话似曾相识。 哦,是了。 高中同学郑竞也问过差不多的话。 她是怎么回的? ——你是黑历史,只配拉黑。 周垚沉默片刻,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刻薄。 可惜,这在她看来是一向宝贵的品质,值得保持,更值得发扬光大。 周垚开口时,直勾勾冷眼望着对面那张笑脸。 “你怎么有脸问?” 齐放脸上的笑容似是一顿,眯了眯眼,一瞬间像是陷入恍惚。 半晌,他收了笑,说:“你变化真的挺大。” 周垚不语。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以前她从不这么和他说话。 她对他,只生过一次气,那次之后她就选择了人间蒸发,在那之前她都是隐忍的。 隔了一秒,齐放自嘲的摇了摇头:“呵,我还是不习惯这么嬉皮笑脸的。” 从刚才一照面,他脸上就挂着和过去极度不符的笑容。 违和极了。 他脸上的纹路,没有一条是笑纹。 齐放拨了拨头发,吐出一口气,瞬间放松下来:“有个傻逼告诉我,要多笑,让人家感受我的诚意。” 周垚没接茬儿,本可以站起来就走人,她没心情叙旧,也没这个必要。可她知道,要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难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江进酒。 周垚决定开门见山:“为什么让江进酒接近我,在生意上便宜我,想让我欠你人情?” 她注意到齐放在搓手指,那是因为他烟瘾犯了,但这种五星级酒店内是不许吸烟的。 齐放弯了弯那双桃花眼:“举手之劳而已。” 周垚反问:“我需要么?” 齐放不置可否。 周垚又道:“这种多余的事,请适可而止。我和你不是朋友。” 齐放一手撑着下颌:“我也不打算和你做朋友。” 周垚吸了口气。 “齐放。” 齐放挑了下眉,眼神透着古怪:“你从没叫过我中文名。” 周垚:“这是在中国。” 齐放:“哦。” 周垚:“朋友之外,你我更不可能。请不要再做无聊的事,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你从美国飞回来全是为了我。就算是,也和我无关。” 齐放沉默良久,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周垚。 周垚不躲不闪,让他看个够。 他的眼睛就像是深邃的镜头,像是有强大的吸力,要把全世界的景色都吸进去,不知餍足的近乎贪婪。 周垚努力回忆着十来年前的过往,却有点恍惚,好像那些片段都是她的想象,透着极度的不真实,好像她不曾推着箱子到美国,不曾遇到他,后背更不曾落下那道疤。 她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以前那些记忆是否有误差,是否经过她的剪辑,她都能明白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人。 他的魅力,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浓郁。 三十的人,有着十几岁的狂野不羁,二十几岁的蓬勃活力,三十岁男人的稳重沉淀。 隔壁两桌的女生一直往这边看,看他一手撑着下颌的坐姿,看着他深邃的五官,和眼下淡淡的纹路。 可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垚眼中的光渐渐地淡了,冷了,半晌过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更像是透过他看过去的自己。 不防,齐放突然开口:“你变化真的很大。” 又是这一句。 周垚没接话。 齐放:“但一样迷人。” 周垚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齐放捕捉到了,有点惊讶:“原来你不习惯被人夸奖。” 周垚:“因为不是我喜欢的。” 齐放:“这点没变,还是狂。” 周垚笑了:“以前狂,是因为无知。现在,是真狂。” 是有资本了,不畏惧的资本。 齐放也笑了:“我喜欢你现在这样。” 周垚又皱了下眉,这回不掩饰了:“那是你的事。齐放,别兜圈子了。当初你做的事已经踩过了我能承受的底线,即便我现在看来觉得不值一提,也不可能再回头。看见你,就等于看见了最不堪的自己。你也别浪费时间了。” 齐放换了条腿翘着,手肘搭在扶手上,歪着身子。 “呵,我怎么记得当初是你突然冷战,把我一脚踹开的。我找过你,你躲着我,后来干脆不告而别。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他在装傻? 周垚闭了下眼,忽然觉得头疼。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有一天,你把一个女人带回家。你俩做的时候,我刚好进门,我看到她背上有你说的那个独一无二的纹身,你说是你好哥们亲自给你设计的,可就是那么巧她背上也有一个。” 齐放一瞬间有些茫然,皱着眉,一手撑着太阳穴,像是在努力回想。 然后,他想起来一些片段。 “好像是有那么个女人。我那天喝多了,她送我回家,我没拒绝。她背上的纹身,操,不是我让她纹的。” 周垚一个字都不信:“为你一个人设计的,她怎么会有?” 齐放叹了口气:“我和那哥们闹翻了,他把一批图案授权给一家纹身店,其中就有我那个。我曾有一天,在一个party看到有三个人纹了一样的。” 所以,那个和他回家,不知道是谁的陌生女人才有一样的? 不知何故,周垚有点想笑。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乌龙。 但齐放还真编不出来这么蹩脚且让自己跌份的借口,除非是真的。 周垚注意到,他在说这段历史时,是咬牙切齿的语气,颌骨的轮廓隐约可见。 周垚问:“就是那个被你屡次偷咖啡豆的哥们?那个纹身师?” 齐放将下巴撑在手心里:“对。” 周垚挑眉:“你对他干了什么,让他这么恶心你?” 齐放没回答,他皱着眉,眯着眼,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等等,你就因为这件事玩失踪?好,我承认,当时是我的错。但就算上了法庭我也有申辩的权利。可我找你几次,你避而不见,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周垚终于忍不住了:“你什么时候找过我?” 在她记忆中,齐放一次都没出现过。 齐放:“每次都是fei……” 说到一半,两人都愣了,相继沉默。 周垚淡淡提醒:“菲菲已经不在了。” 齐放也有些恍然:“所以她从没告诉过你。” 周垚没说话,但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齐放,不像是在演戏,更不像是将责任推给死人。 所以菲菲,当年是你么? ——你瞒着这一切,让我不至于陷入那样反复的伤害中去? 周垚不说话。 齐放也渐渐沉静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串联。 然后,他说:“原来如此。那,误会都解开了?” 周垚抬眼,诧异他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把这十年翻过篇。 齐放扯着唇角:“好,那我可以重新追你了。” 周垚一阵出神。 齐放继续道:“这十年,无论我经历过多少感情,最终都会想起你。我会让你再喜欢上我的。” 一瞬间,周垚忽然想哭。 不是因为感动,不是因为缅怀。 仅仅是为了,当年那个委屈、彷徨,不知道怎么继续维系的自己。 也因为…… 但周垚到底没哭,眼睛干涩了,抬眼间,对上齐放的目光。 齐放瞅着她,微扬的唇角渐渐落了下来,他仿佛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轻声问:“所以,不能再信我了是么?” 是啊,也因为……不能再信任这个男人了。 那个单纯无知,毫无保留相信他的小姑娘,走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么宝贵。 可惜,没有如果。 周垚点头,垂下眼:“前两年,我无意间看了一本小说,叫《月亮与六便士》。内容是讲印象派大师保罗·高更的一生。记得么,你很喜欢高更的作品。有趣的是,我在书里看到了你的影子。你们,真的很像。” 那书里有这样两句话。 ——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他的伤害,但是永远不能原谅他对她做出的牺牲。 ——如果艺术家富有独特的性格,尽管他有一千个缺点,我也可以原谅。 显然,这本书是个男人写的。 显然,这个男人不懂女人,他的解读都是反过来的。 周垚忽然笑了,站起身,拿起包,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放。 那一瞬间,他仿佛接受上帝审判的信徒。 只听周垚轻声道:“不可否认,高更在艺术上有巨大的天赋和贡献。他这种人不该结婚,可他结了,然后抛弃妻子,去追求艺术。齐放,你们这种人,就该搞艺术,不配搞爱情。” 离开了酒店,周垚上了一辆出租车,近乎于虚脱的陷坐在椅子里,眯着眼,任由日光打在脸上。 好像突然解开了一个死结。 周垚撑着头,觉得好累,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起。 周垚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愣了。 ‘睡了:好评。’ “噗嗤”一声,周垚笑出来。 开车的司机通过后照镜看了她一眼。 周垚接起电话,口吻再自然不过:“怎么?” 彼端低沉的嗓音,透着诱人的慵懒性感:“我在画室。新买了一台家庭影院。” 周垚笑了,没说话。 那边接着道:“来试试?” 周垚转而向司机报了新的地址,又对电话里的男人说:“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车子一路开到画室,在门前停下。 周垚下了车,抬手要敲门,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门里站了个人影,身躯高大挺拔,像是挤满了整个门缝,裸着上身,松垮垮的短裤挂在胯上,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半。 周垚睐了他一眼,进了门,抬脚将门勾上。 然后,她看了一圈,一楼还是空荡荡的。 “家庭影院呢?” 仇绍放下那瓶水,拉着她的手往二楼走。 周垚却松开手,在他诧异地回头时,退后几步,然后小跑扑上他的背。 幸好仇绍余光瞄见有准备,双手下意识的将人接住,弓着背托住她的膝盖后窝。 周垚一阵轻笑,胸脯柔软地贴着他的背脊,感受那热度。 她张口去咬他的耳朵,轻声说:“八戒,你背我上去。” 仇绍也不禁勾唇,一手向后撩高,在那肉最丰满最有弹性的起伏上,用力一捏。 “啊!”周垚叫出声。 “啪啪”又被他拍了两下。 随即他迈开长腿,一路往二楼走。 原本只有画具的二楼,一边摆放了一张方形的大床,另一边有一个巨型幕布,是可升降款的家庭影院,睡觉时可以将它升上去。 周垚“哇”了一声,从仇绍背上跳下来,甩掉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路小跑来到家庭影院左右两边的光碟架。 几百张光盘,还有几块装满影片的硬盘。 “想看什么?”仇绍走上前。 周垚跪坐在地上,一张张挑:“突然有点选择困难症。” 很快的,她就摆了一地。 仇绍不知何时下了楼,不会儿,周垚就闻到一阵爆米花的香味。 回头一看,仇绍端着一大桶爆米花和两大杯可乐,放在床边,一屁股坐下,抬手拍了拍柔软的床铺。 周垚惊喜的奔过去,坐在床沿颠了两下,触感还不错。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已经捏了两个爆米花凑到她嘴边。 周垚咬到嘴里:“电影,爆米花,可乐,突然有一种小女生约会的感觉。” 仇绍挑了下眉,神情一下子有些微妙,仿佛在看白痴。 “咱们就是在约会啊。” 周垚一愣:“哈?” 仇绍轻叹着:“外面的电影院哪有这么舒服的床,这么好吃的爆米花?除了地点不同,约会内容一成不变,依然是你这种‘小女生’会喜欢的约会模式。” 周垚歪着头,眨了眨眼,感觉到被鄙视了。 可是被鄙视的有点甜,这是糖衣炮弹么? 该笑纳么? 周垚:“哦,原来你不喜欢这个套路啊,那就算了,再说我也没答应要和你约会啊。” 她作势要起身,却被仇绍一下按住手,十指紧扣,压在床铺里。 他低声呢喃:“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喜欢。” 话落,他的唇就凑了上来。 周垚却一下子躲开了:“先看片!” 周垚选了个惊悚片,看得她一惊一乍。 幸好是在画室,幸好是在床上,手里抱着抱枕,身上盖着薄被,害怕可以蜷缩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直到电影放到三分之二,周垚终于看不下去了,捂着眼睛要切掉。 仇绍换了个音乐和缓的文艺片,去掰周垚的手。 “还以为你胆子大,怎么吓成这样?” 周垚将额头顶着他的脖颈,呼了口气:“有人怕小强,有人怕蜈蚣,我怕看鬼片怎么了?” 半晌,不见仇绍说话,周垚抬起头。 目光正撞进那双蓄满笑意的深眸里。 她推了他一把:“你看什么?” 仇绍抬手拨开她额前的发:“突然发现,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 周垚刚要说话,手机响起来。 她从棉被里找出手机,翻看一看,是伍春秋发来的消息。 这个女人有异性没人性,和it男修成正果后整日都在秀恩爱。 伍春秋:‘我被it男先生鄙视了身材!好气啊,他说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就外貌来说,我是标准的五大三粗,还详细列举了是哪五大哪三粗!脸大,头大,肚子大,屁股大,脚丫大,腰粗,脖子粗,腿粗!啊啊啊好气啊!’ 可周垚看着却觉得,好甜啊。 肉麻当有趣。 周垚将内容给仇绍看,仇绍也不禁笑了。 但还笑不过两秒,周垚就将手机一扣,双手环胸兴师问罪:“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动过我手机?” 仇绍没说话。 周垚:“你改了来电显示,什么好评,简直不要脸。” 仇绍轻笑:“难道不是?” 周垚只觉得脸热,又问:“我手机里还有个人被拉黑了,肯定不是我。难道也是你干的?” 仇绍挑了下眉:“我干过这种事?” 周垚眯了眯眼,见他很淡定,也不像是说谎。 她又撇了下嘴,自言自语道:“嗯,也对,你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 仇绍的手刚好落在她的鬓边,轻轻捋着她的发:“被拉黑的是什么人?” 周垚:“过去的朋友。” 仇绍状似不经意:“哦,男的女的?” 周垚:“男的。” 仇绍似是一顿,口吻瞬间微妙:“过去的朋友,男的……前男友?” 他怎么这么明察秋毫? 周垚没说话。 仇绍手上动作未变,声音依然淡然:“既然是过去,就该拉黑。”